这话一落,自然而然的扭头过来,朝凤瑶微微一笑,随即便也自然而然的回头过去,继续牵着凤瑶缓步往前。
两人一前一后的行着,足下仍旧在雪地里踩得沙沙作响,凤瑶满目幽远,纵是强行在按捺心绪,奈何颜墨白这话蓦的入耳耳里,顷刻之际,竟再度在她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。
这颜墨白啊,历来擅长暧然之言,便是往日,也曾在她面前多番言道出暧昧之语,只是以前,她全数将他的那些话当作了调侃,但如今此际,颜墨白那些话,层层入耳,终是让她难以无动于衷,更也难以将他的话全数当作调侃之语。
又或许,心境变了,明白过来的事太多太多了,从而,整个人也变得通明,便得理解了,是以,颜墨白这话再入得耳里,给她的感觉,便再无半点的调侃,反倒是厚重得令她心口发紧发沉,甚至,还有几率抑制不住的发痛。
瞬时,也不知是否是因周遭冷风太过,眼睛也蓦的酸涩,强行抬眸之间,又见颜墨白那身袄子上,不知何时竟又稍稍浸出了几许赤红的血迹。
她瞳孔一缩,强忍心绪,反手将他拉停。
待得他下意识止步,回头望她之际,她目光上抬,蓦的触及到了他的面容,只见他似如冻着了一般,面色越发苍白,连带薄唇都略微发紫干裂。
“风大,我们还是先回去吧。”所有的心绪层层交织起伏,却待嗓音脱口之际,却仅是言道出了这几个不痛不痒的字。
颜墨白似是浑然不觉伤口浸血,苍白面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如旧,“长公主可是觉得冷了?”
凤瑶摇摇头。
“既是长公主不冷,那微臣也是不冷。此番在院子内呆着也是百无聊赖,不如外出走走,散散心,也是极好。”他继续道。
凤瑶强忍心绪,低沉而道:“不必了。摄政王后背伤口已再度浸血,此番还是先回去再敷些伤药为好。”
这话一出,颜墨白落在他面上的瞳色蓦的变了几许,未出声。
凤瑶静立在原地,不再言话,兀自等候。
待得周遭气氛沉寂半晌,冷风无端加盛之际,颜墨白才转身过来,深眼凝她,随即薄唇一启,终是开口,“能得长公主担忧,微臣自当承情。只是在这之前,微臣要问,长公主是在担忧微臣,还是在心疼微臣?”
担忧,还是心疼?
这几字,猝不及防的入耳,再抑制不住的层层入心。
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怔,愕然复杂的凝他,不说话。
待得半晌,颜墨白叹息一声,“该说的,微臣已对长公主说过,该表露的心意,微臣也早已表露。人活在世,除了使命,更还要圆满心意才是,这点,连微臣都努力的去做了,去圆满自己的内心了,也望长公主,放下所有的顾虑,也如微臣一样,努力的,顺从自己内心,去疯狂一回。你我之间,早无隔阂,长公主迟迟不愿彻底敞开心扉,是因微臣做得还不够好,还是,想在支离破碎的心全然修复后才接纳微臣?只是,微臣也有意等,等长公主心甘情愿彻底接纳微臣的那天,但微臣,终也是担忧,担忧使命加身,天下角逐,从而,也不知微臣是否能真正活到天下大定的那天。”
凤瑶目光震颤,面色也骤然而变,复杂缠绕。
颜墨白深眼凝她,嗓音一垂,继续道:“凤瑶,我们除却隔阂,好生在一起如何?”
凤瑶满目起伏,浑身发紧,思绪乱成一团,全然不得理清。
颜墨白静静观她,不再言话,也不再动作。
待得二人再度缄默许久许久,凤瑶终是合了眸,稍稍上前,颜墨白瞳孔也骤然起伏不稳,满面紧然,却是片刻,凤瑶终是缓缓入了他的怀,低哑厚重而道:“我姑苏凤瑶,早已满心破碎,狰狞不堪,那些所谓的情义,我再不敢碰,更也不愿去碰。但我不曾料到,普天之下,竟还能有人,让我心紧如此,甚至震撼如此。也许本该如你所言,如今虽使命重重,但也终该为自己活一遭才是,我满心压抑,本要绝情,只奈何,心口纠症难耐,终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。既是如此,那我便放下顾虑与纠结便是,也还是那话,只要天下大定,四方而安,倘若那时你我还有命在,自当云游天下,再不问世事。”
说着,嗓音一沉,低哑怅惘,“在一起这三字,不可随意脱口。但若脱口而出,也望摄政王你,能不负我,倘若你也如司徒夙那般负了,我姑苏凤瑶,便是到了碧落黄泉,都不会饶过你。”
这话,她说得极缓极慢,语气中的幽远与小心翼翼的决心,展露得淋漓尽致。
颜墨白神色云涌,面色起伏而颤,整个人,骤然僵在原地。
怀中一团火热,来自她身上的体温,一时之间,本是历来满身凉薄的自己,此际,也能觉得怀里一团温热,且这股热意,似能穿过皮肉,径直温入自己内心一般。
他颜墨白也非矫情之人,神智历来清明,所言所行,皆在自己掌控之中。奈何,他此生本为步步为赢,四方算计,本也是自诩清明,却终是不曾料到,他颜墨白,竟也会算漏自己的心,且就这么抑制不住的,任由自己的心,在她身上全然的奔走,甚至失策。
心底起伏上涌,此番这难得的相拥,再也不是往日他主动伸手而得来的温暖。
这些日子,他也一直尝试着想要靠近她,点拨她,说服她,甚至表白她,奈何独独这次,她会如此卸下所有的顾虑与心房,真正且主动的,入他的怀。
是了,入他的怀。
这份小心翼翼的主动触碰,肆意抨击在他心底,轰轰烈烈的扎根,一时之间,令他整个人都全然沉寂在这份厚重里。
却待得许久许久后,他才终于回神过来,随即稍稍合了眸,修长僵硬的指尖微微而抬,极为郑重的将怀里的人搂紧,随即下颚微垂,缓缓的抵在了凤瑶的肩头,薄唇一启,嘶哑厚重而道:“你既是信我,我颜墨白此生,无论是卑贱与富裕,无论是算计与角逐,只要我颜墨白不亡,此生之中,定不负你。”
这话一落,释然幽远而叹,低声厚重而唤,“凤瑶。”
凤瑶满心起伏,思绪嘈杂云涌,抑制不得,心口的那一股股跳动,狰狞之至,那枚沸腾的心似要从胸腔跳出一般。
两人相拥,双双沉默,气氛虽是沉寂悠久,但却莫名夹杂几许厚重。
却是不久,如此沉寂的气氛里,突然有白雪沙沙之声自不远处扬来,这声音来得有些突然与突兀,凤瑶下意识循声而望,才见身后不远处的那丛竹林中,隐约有一阙素色的袄子冒出。
她瞳孔一缩,眉头一皱。
却也正这时,一道温润之物触上了她的额头,待得她心口越发猛跳,陡然回神之际,才见颜墨白正垂头望她,整个人笑得欣喜朗润,如沐春风。
“外人之眼,何须挂记。那人既是有意观望,那便施舍于她,让她看个够。”
他薄唇一启,脱口的嗓音再无嘶哑,反倒是柔腻温润得似要酥人骨头。
却是这话一落,不待凤瑶反应,他那两道略微发紫的薄唇再度而下,只是这回,他的薄唇并非印在凤瑶额头,而是印在了凤瑶的唇上。
四方无波,徒留风声回荡,不住的卷着不远处的竹叶沙沙作响。
待得凤瑶再度回头朝竹林观望,则见那竹林露出的那阙素色袄子,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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