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未曦,顾淮安抱着啼哭的长安在廊下踱步,中衣领口被婴孩攥得松散,露出锁骨处淡红的月牙疤——与崔九郎当年在矿洞护我时磕出的伤痕如出一辙。我端着米汤走近时,他无意识地将食指伸给婴孩吮吸,指节弯曲的弧度,恰似那人调试机械时的模样。
"让我来吧。"接过长安的瞬间,指尖擦过他微颤的手背。他慌忙后退半步,后腰撞到晾衣绳,湿润的襁褓布拂过面颊,茉莉皂角的香气里混着极淡的铁锈味——是崔九郎特制的驱虫药粉味道。
婴孩在我怀中渐渐止啼,顾淮安松了松衣襟,喉结滚动:"昨夜捡到她时,襁褓里..."话音戛然而止。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晨光中槐树并蒂花轻颤,花瓣纹路竟与我肩头胎记分毫不差。
炊烟日常
午间缝补旧衣,顾淮安蹲在门槛修藤椅。长安趴在他膝头酣睡,涎水浸湿青衫下摆。他时不时用袖角轻拭婴孩嘴角,那截皓腕从宽袖滑出,系着的五彩绳已褪成月白色——永徽五年端午,崔九郎将五彩绳系在我腕上时,曾说"此绳经雨不腐"。
"线轱辘。"他忽然伸手,掌心朝上的姿势与那人讨要刻刀时一般无二。递过线团时指尖相触,他倏地缩手,线轱辘滚到藤椅下。俯身去拾时,发丝扫过他膝头,惊觉他屏住了呼吸。
夜色涟漪
夜雨敲窗,长安突发高热。顾淮安淋雨取来艾草,中衣湿透贴在脊背,肩胛凸起的弧度熟悉得令人心惊。我拧帕子时,他忽然自后环来,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将艾草敷在婴孩额间:"要这般斜着贴..."
他的胸膛虚贴着我的脊背,温热透过薄衫。当年岭南暴雨夜,崔九郎也是这样环着我调试纺车,呼吸拂过后颈:"这般转轴才不易卡线。"指尖无意识蜷缩,碰翻的药碗被他一把握住,掌心相贴处,他腕间血管突跳如擂鼓。
打翻的药渍在地上晕出太极图,与武媚娘胎记纹路重合;顾淮安换下的湿衣沾着槐花汁,染出并蒂莲暗纹
情愫渐明
七夕夜,他教女学生们穿针乞巧。我倚门看着那截捏绣针的修长手指,忽被塞入盏荷花灯:"娘子也来试试?"灯芯跃动间,瞥见他耳后新结的痂——正是崔九郎被流矢擦伤的位置。
"先生可知心悦君兮下一句?"我佯装赏灯,指尖拂过灯面执剑女子的轮廓。
他穿针的手一颤,殷红血珠沁入锦缎:"...君不知。"廊外忽然惊雷,二十三年光阴裂了道缝,露出那人临别时的笑叹:"武娘子总是不知..."
更漏声里,我鬼使神差推开他房门。月光漫过凌乱的案头,半幅未绣完的野菊帕子下压着泛黄婚书。指尖抚过"崔顾氏"三字时,身后突然响起衣料摩挲声——他散着发僵立门边,亵衣系带松垮,露出心口朱砂痣。
"这痣..."
"胎里带的。"他仓皇掩襟,锁骨处的月牙疤在暗处泛红,"吓着娘子了?"
白露清晨,长安攥着褪色机关雀蹒跚学步。顾淮安张开双臂护着,后腰撞到槐树时,满枝并蒂花簌簌而落。我拂去他发间花瓣,忽见树根处露出半截铁盒——正是崔九郎装荔枝核的旧匣,锁眼插着那支未雕完的山茶簪。
盒中静静躺着二十三封未寄出的信,从狂草到工楷,首封写着:"吾妻阿武,见字如晤..."。秋风掠过廊下铜铃,顾淮安忽然握住我颤抖的手,掌心温度与二十年前矿洞诀别时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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